今年6月28日,我在上海理工大學參加“滬江草鷺書籍裝幀研究中心”成立活動,,期間有兩件事情讓我至今記憶:一是網上有評論說,,能夠聚集多位海內外書裝與藏書界的大腕,如呂敬人,、王強和英國書籍裝幀家Mark Cockram等蒞臨上海,,可見這座城市與學府的魅力;再一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副總裁闞寧輝先生前來祝賀,,他在發(fā)言中談到,,有這么好的項目落戶上海,實在是上海出版界的幸事,。他還說:“這讓我回憶起五年前,,俞曉群為第十一屆上海書展寫的那篇文章《書展,為上海文化增添記憶》,至今使我感動,。我們真心歡迎能有更多的人,,帶著他們的創(chuàng)意與激情,來上海創(chuàng)業(yè),、做事,。”
現(xiàn)在,,第十六屆上海書展臨近,。當我的思緒如以往一樣,再度邁入“書展模式”的時候,,我發(fā)現(xiàn)在我的腦海中,,種種往事歷歷如昨,新鮮生動,;件件新思紛紛呈現(xiàn),,充實誘人。此時,,我又想起許多年前,,有一位朋友曾經對我說,多來上海做事吧,,那里是你的福地,。
確實,我是一個相信緣分的人,,歷史的緣分,,文化的緣分,時代的緣分,,情趣的緣分,,血脈的緣分,師友的緣分,,總之回顧自己的出版之路,,人與社會的契合,始終會在上海這座城市中找到恰當?shù)墓?jié)點,,好的創(chuàng)意,,好的作者,好的書稿,,好的讀者,一樁樁一件件,,總會在這里出現(xiàn),。這不是緣分,還會是什么?所以當有媒體問:您能為第十六屆上海書展說點什么,?我不用思考,,口中自然涌出那么多迷戀這座城市、這場文化盛會的理由:
百余年積淀下來的文化與出版?zhèn)鹘y(tǒng),,最值得我們追隨與迷戀
其一,,我迷戀這座城市的文化與出版?zhèn)鹘y(tǒng)。在此前100多年的時間里,,上海城市文化的地位,,始終受人矚目。如有觀點說:“上世紀二三十年代,,上海是中國報業(yè),、出版業(yè)、電影業(yè),、演藝業(yè)和娛樂業(yè)的中心,,只有學術中心在北京�,!庇羞@樣的歷史評價,,首先受惠于沿海與江浙文化的人文地理優(yōu)勢,其次還有兩個重要因素在起作用:一是晚清以來,,海外文化的進入,,如西方傳教士帶來活字印刷、書刊出版與發(fā)行等嶄新的城市文化元素,;二是上世紀初,,一大批優(yōu)秀知識分子的涌入,正如熊月之先生指出,,晚清上海崛起一個新型的文化人群體,,即戊戌變法時期,約1200人,,到1903年增加到3000人,,1909年增加到4000人。他們在許多方面與傳統(tǒng)士大夫不同:他們有著較新的知識結構,,較好的西學素養(yǎng),,以及比較相近的價值觀念與人生觀。他們不再把讀書做官視為實現(xiàn)人生價值的唯一取向,;往往憑借新的知識,,服務于新式報館、書局,、學校,、圖書館和博物館等文化機構,,從而實現(xiàn)自己的人生價值。張元濟先生等人正是其中一員,。有了這樣的文化基礎,,上海一度成為中國最重要的文化中心,許多著名的出版機構如商務印書館,、中華書局,、亞東圖書館、開明書店等,,都在上海誕生,;許多著名的出版家如張元濟、陸費逵,、王云五,、汪孟鄒、鄒韜奮,、胡愈之,、巴金等,也在這里孕育出來,。上世紀初的40年間,,上海出版業(yè)處于全國的絕對優(yōu)勢地位,比如抗戰(zhàn)期間,,單是一家商務印書館的出書總量,,就曾經占到全國的50%以上。后來,,時代變遷,,雖然上海的文化資源有所分化,但其百余年積淀下來的文化傳統(tǒng)還在,,最值得我們追隨與迷戀,。
其二,我迷戀這座城市的影響力,。尤其是百年以降,,上海的文化傳統(tǒng)并沒有弱化,而是以多種形式持續(xù)發(fā)展著,。從上海產生的許多優(yōu)秀人物,,已經把沾滿海派氣息的文化積存,在海內外不斷發(fā)揚光大,,諸如在港海派,、在京海派等一些文化群體的產生,都表現(xiàn)著海派文化強大的生命力,。多年前我曾出版一本小書 《前輩——從張元濟到陳原》,,向百年以來11位優(yōu)秀的出版家致敬,,其中絕大多數(shù)人物:張元濟,、王云五,、胡愈之、巴金,、葉圣陶,、鄒韜奮等,都曾經在上海從事出版工作,。后來許多出版機構從上海遷至北京等地,,但海派文化的延續(xù)與發(fā)展,始終綿延不絕,。像在北京,,1958年陳翰伯先生出任商務印書館總經理,他上任之初,,還是首先回到上海,,將上海商務印書館的資料收集起來。他在一份材料中寫道:“我1959年在上海辦事處查了很多材料,,這些材料以后都運到北京,,我想把商務的歷史作為研究項目,我請胡愈之等人做了館史的報告,,后來就設立了館史研究室,,舉辦展覽會,和65周年的紀念,�,!边有著名出版家沈昌文先生,他出生上海,,進京從事出版工作近70年,。直到今天,他逢人還喜歡開玩笑說:“阿拉是上海的小赤佬,�,!�
群峰并立,充滿理想與熱情
其三,,我迷戀這座城市的生命力,。
無論環(huán)境如何變化,上海出版始終保持著他的歷史傳統(tǒng)與風度,;一旦迎來社會復興的機會,,上海人總會顯示出超群的敏感與精明,迅速占領文化發(fā)展的先機,。比如幾年前,,我曾經出版過陳昕先生的著作《出版憶往》,。陳昕先生是改革開放以來,上海出版界的領軍人物,,他在書中講述的一個觀點,,讓我至今倍感震動。他說上海出版人的追求,,不是一座高峰,,而是一片高原;而這一片高原,,正是由一座座高峰連綿匯聚而成的,。上海出版界是一個制造高峰的文化群落,一代代有理想的出版人,,正是用他們親手奉獻的一本本好書,,搭建起一座座文化高峰。正是有了這樣的傳統(tǒng)和承繼,,才有了今天上海出版群峰并立的輝煌,。再者陳昕先生的觀點,也從一個側面闡釋了上海出版界的理想與追求,。近來我與上海人民出版社及文景,、上海書店出版社,還有東方出版中心,、商務印書館上海分館等有接觸,,經常被他們的理想與熱情所感動。因此,,作為一個出版人,,能在這樣的城市里參加書展,能在這樣的城市里“與書共舞”,,我們得到的感受自然不同,。
其四,我迷戀這座城市的商業(yè)環(huán)境,。有觀點說,,在許多國家的城市布局中,往往會有兩個重要城市為伴,,一個是首都,,還有一個是最重要的商業(yè)城市。比如美國的華盛頓以及紐約,,意大利的羅馬以及米蘭,,加拿大的溫哥華以及多倫多等等。那么中國呢,?首都北京之外,,還有上海,、廣州、深圳等一線城市,,他們都能夠成為另一個伴生的重要城市,,其標志不僅在商業(yè),更在文化,。我覺得,,在世人的眼中,上海是有這種擔當?shù)某鞘兄�,。作為一個從事文化企業(yè)建設的人,走南闖北,,恍然幾十年過去,,如今回望以往,你現(xiàn)身最多的城市是哪里呢,?在東北工作時,,我經常往上海跑;在北京時,,我還是經常往上海跑,;如今北京草鷺文化樹幟,從創(chuàng)意,、創(chuàng)新,、創(chuàng)業(yè),更要經常往上海跑,。跑著跑著,,甚至連主體業(yè)務都要在上海扎根。為什么,?因為相對而言,,這座城市的商業(yè)氛圍濃郁而健康,精細而成熟,。這里有優(yōu)秀的商業(yè)伙伴,,他們大多有較好的職業(yè)素質與契約精神;這里的文化與商業(yè)環(huán)境,,更有服務精神,,比如:媒體合作,有澎湃,、文匯等優(yōu)秀傳媒,;文化活動,有思南書局等優(yōu)秀機構,;印刷品質,,有雅昌等優(yōu)秀廠家,;周邊文化群落,有南京,、蘇州,、杭州……找尋超級優(yōu)秀人物加盟,這里有太多太多的可選擇性,。其實當代優(yōu)秀的企業(yè)家,,更應該是一位組合大師,而上海這座城市,,恰恰會為你提供多種組合的可能,。他的城市布局,更像是一個金色絲線織成的網絡,,讓一切運行都顯得那樣自然而然,、有條不紊;一切復雜的活動,,都會在那里找到恰當?shù)倪\行軌跡,。
當今中國最好的書展——“為價值搭臺,向品質致敬”
其五,,我迷戀上海書展的文化定位,。回憶我從事出版工作已近40年,,參加過世界上許多書展,,其中參加最多的有三家:一是北京國際書展,二是德國法蘭克福書展,,然后就是上海書展了,。其實在更早的時候,也就是上海書展之前,,舉辦“文匯書展”的時候,,我就是它的支持者和參與者,而且在20多年的時間里,,從未間斷,。為什么?我記得在某一屆上海書展上,,組織者提出的口號是“為價值搭臺,,向品質致敬!”這段話深深地打動了我,。
在那一年,,我曾經寫文章稱贊道:價值與品質,這兩個關鍵詞,進一步印證了人們的感覺:一座城市崛起的霸氣,,就這樣一點點顯露出來,。拆開來解釋,所謂“價值”,,表現(xiàn)在上海人對優(yōu)秀圖書的尊重,,對精英作者的尊重,對懂書讀者的尊重,。他們不把書展辦成政績工程,、形象工程;也不搞過度商業(yè)化的大排檔,、大賣場,、大戲臺;不媚俗,、不唯利是圖,、不見利忘義。上海人能夠有這樣的堅持與定性,,正是價值二字起著中流砥柱的作用。所以他們才會在短短十幾年間,,創(chuàng)造出當今中國最好的書展,。
再說“品質”,它表現(xiàn)在學術機構和精英學者的到來,。你看,,在令人眼花繚亂的書展主題活動背后,書展組織者設置的不是娛樂明星,,不是投機者,,不是獵奇者,不是嫩模,、作秀,、賣萌、八卦,、爆料,、雜耍等一些低端的事件,當然上海并不缺乏這方面的商業(yè)環(huán)境與運作能力,,也沒有排斥他們的存在,;但組織者在書展的主題設計中,絕不允許摻雜這樣的東西,。書展的品質,,更需要一些沉穩(wěn)的學術機構、資深的作家與學者,以及一些風度翩翩的海內外文化精英的支撐,。有了他們的基奠,,上海書展才會表現(xiàn)出優(yōu)雅的氣質、健康的格調和君子的風度,。
上海書展的文化氛圍,,出版人的福地
其六,我迷戀上海書展的文化氛圍,。因為上海是我組稿最多的地方,。回顧自己的出版經歷,,毫不夸張地說,,我在上海組織的書稿最多,作者最多,。像我曾經組織出版的《萬象》雜志,、“萬象書坊”“書趣文叢”“新世紀萬有文庫”“海豚書館”等,其中許多資源都取自于上海,;我的許多作者和策劃人,,也都來自上海。及此,,我還想起2011年之后,,我一直在組織整理上世紀上半葉許多散失的典籍,經常會來上海向專家們請教,,去上海圖書館,、大學圖書館、老牌出版社,,找尋那些文化經典的遺跡,。整理出《幼童文庫》《小朋友文庫》《小學生文庫》等大批童書;整理出《林紓譯文全集》《中國近現(xiàn)代美術期刊精品庫》等大批館藏資料,。當然,,還有在京海派的專家如謝其章先生的幫助,還有北京潘家園等地淘書的輔助,。那樣一些經歷與感受,,甚至讓我經常想起“禮失而求諸野”的那一句老話。
其七,,我迷戀上海書展,,因為那里是發(fā)布新書最好的地方。其實從上世紀80年代,,我就養(yǎng)成了在上海及書展期間發(fā)布新書的習慣:1987年,,我在遼寧教育出版社編“當代大學書林”,,在上海開發(fā)布會,有汪道涵先生參加,。1990年代,,在上海策劃出版“新世紀萬有文庫”“萬象書坊”和《萬象》雜志。2000年,,在上海書展發(fā)布《幾米繪本》,,宣讀反盜版宣言;與上海貝塔斯曼公司研討,,合資成立遼寧貝塔斯曼發(fā)行公司,。2009年,我來到北京海豚出版社工作,,開始與沈昌文,、陸灝等人編輯“海豚書館”,翌年在上海書展上發(fā)布,。2010年之后,,我們幾乎每一年都在書展期間,與上海人民出版社,、上海書店出版社組織“兩海文庫”座談會,,還邀請大批作者陸續(xù)來上海書展簽售新書或參加活動……
其八,我迷戀上海書展,,我的熱情至今還在延續(xù),。單說今年草鷺文化的奉獻,一是沈昌文先生已經88歲了,,我們?yōu)樗霭妗栋税松蚬罚S多沈公的舊雨新知,,如王蒙,、王充閭、葛劍雄,、吳彬,、趙麗雅、陸灝,、鄭勇等欣然命筆,,留下真情文章,時代印記,。沈公年事已高,,這些年不再輕易出京,若外出只去兩地:一是去美國看女兒,,再一是去上�,?磿埂=衲陼顾會來,參加《八八沈公》新書發(fā)布會,。二是東方出版中心出版了《書樓探蹤》,,韋力先生有簽售,他還會與毛尖有一場對談,。三是江曉原先生的《性學五章》增訂本,,上海人民出版社也將發(fā)布。四是陳子善的《說徐志摩》,,上海書店出版社,,也會發(fā)布;還有冷冰川,、凌子的《凌聽》,,也在全力制作之中。(俞曉群)